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丢钦差失而复见捉秦尤大闹台湾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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丢钦差失而复见捉秦尤大闹台湾(1)

且说胜爷向前请安行礼,说道:二位差官大人,莫非欲将胜英拿往北京问罪吗?”守备、千总答道:“非也。现在江苏省官员俱都丢官罢职,院衙中出了意外之事。昨夜晚间三更将过,钦差大人正在书房中痰嗽,有书童上前道:‘大人要喝茶吗?’连问数声并无一人答言。大人书房中内外门俱皆洞开,童子一看,不见钦差大人踪影,遍处寻找大人,不知下落。唤醒管家二爷,又与差官门房各处送信,众差官大家各处寻找大人,一看大人卧房枕头边上,有血痕数十点、枕头上有发髻一缕,这才知道失去大人。遂与文武衙门去送信,阖城文武官员俱都来到院署。江宁县台大人命给镖局送信,把钦差找回。”胜爷闻听。吓得真魂出窍。暗想:这大概我夜探莲花湖,韩秀孺子气愤不出,追我未曾追上,绕道来至江苏,将钦差大人盗走,与我胜英为仇作对。胜爷思索至此,回头叫道:“三太,去到里面,速请你叔叔、师大伯,就此随老夫杀奔莲花湖,与那韩秀小儿要秦尤与国家三宝、钦差大人。”正在此时,大门道内出来二人,口念无量佛道:“且慢。”胜爷回头观看,原来是道爷与和尚。遂说道:“道兄,这二位是差官大人。”道爷与和尚,对那二位差官各施一礼。守备、千总观看,一位是弃锦离尘,一位道骨仙风。道爷说道:“胜施主,事到如今,话不能不说。你夜探莲花湖捉拿秦尤找三宝,那秦尤前三天已然遁出莲花湖。秦尤将三宝奉送韩秀,那三宝价值连城,韩秀不受,可谓财义分明,礼法的君子,他焉能窃盗钦差大人?依贫道所见,南京乃是藏龙卧虎之地,必是另有贼人,别有他情。钦差大人决无妨害,他既然血迹在枕边上,又有发髻一缕,由此想来,大人必无性命之忧,你们府院衙门之人,应当细察检验。”王差官说道:“真有先见之明,实有神谋,我们院衙之人、当差的莫不纳闷,大人每日整容,无有一日脱闲。大人发长四尺,漆黑明亮。这枕头边上的发髻半尺多长,又黄又茸,院衙门之人俱都纳闷异常。”诸葛道爷接口说道:“胜施主请想,发髻甚长,何以剪下一缕?亦可用刀割下。想那大人发譬乃是漆黑,此枕旁之发何以又黄又茸?其中当然必有别情了。”又说道:“二位大老爷,贫道冒言,我们是保镖小本经营之买卖,丢了钦差大人,与我们平民百姓无有关连。”王千总答道:“找镖局非为别事,拜托众位达官,帮着给寻找寻找。”胜爷说道:“我前场官司尚未了结,还须帮官家办理此案。我派出几十位镖头,一则捉拿飞天鼠秦尤,找三宝归案;二则顺便寻找大人的下落。”聋哑仙师道:“你们官面之人在城内外以及四厢,别出五十里外找寻大人,数日之内,必有佳音。我们镖行之人也帮着办理。”王千总说道:“道爷何以知之呢?”聋哑仙师口念无量佛说道:“为国为民的忠臣,大清国的擎天白玉柱,架海紫金梁,两袖清风。再者大人之聪,有生而知之之能,学富五车,位至极品。忠臣孝子决无危险,三五天内必有好音也。”守备、千总闻听点头称是,说道:“你们镖行众位如若将大人寻着,岂不是奇功一件?”语毕,遂与胜爷、道爷告辞,这才回归院衙去了。

胜爷率众回至镖局,抱腕当胸,向众位说道:“你们大家多要受累。”遂派出五十余位保镖之人,俱各在南京城外四厢,一来寻找忠臣大人,二则寻拿秦尤,找皇家三宝。钦差大人的形貌,众镖头多有相识者。镖行之人因何认识钦差大人呢?皆因为钦差大人过堂、问案的时候,大堂口下百姓们,三教九流之人,可以随便听看,不拦闲人;坐轿出衙,百姓们也随便观看,并不驱逐闲人,因此黎民百姓多有认识的。镖行之人,三位一伙,五位一群,惟有三太小弟兄十余人都聚在一处商议。杨香五叫道:“黄三哥,咱们小弟兄这回不要金头虎。”傻小子说道:“这回不要我不行,我有造化。黄三哥,你们知道大人叫谁背走啦?”三太说道:“ 我不知道。”金头虎说道:“我知道。你们揣情度理。”三太说:“谁呢?”贾明说道:“就是小老鼠秦尤。他将三宝送与韩秀,韩秀不要,这场官司韩秀说他跟着打不起,叫小老鼠走啦。小老鼠恼羞变成怒,小老鼠赌气,大声喊叫:‘韩秀你怕打官司?我先把大官偷走了!’到了院衙门,他不敢害大人,把大人给背着走啦。背着大人走累啦,皆因为大人身量大。在树林子里歇着,小老鼠打盹,大人发怒。你们借我的造化,我进树林子,给小老鼠一个倒拿毛,杨香五帮助我把他捆上,小老鼠腰里有包袱,是皇上家的玩艺。我扛着小老鼠,我师兄臭豆腐欧阳德背着大人,黄三哥带好皇上家的玩艺,咱就回来啦,一举三成。”杨香五说道:“你这是说梦话呢?找着大人,乃是奇功一件;访着秦尤落在何方,也是大功一件。你还要一举三成?”黄三太说道:“二位别开玩笑啦,咱们走吧。”小弟兄出离了镖局子,大家商议去向。金头虎说道:“向莲花湖那方去。买卖人、大财主不偷钦差大人,莲花湖那方贼多,非有能为的才能办这个事呢。”黄三太大众闻听点头,出离镖局向西去了。村庄、镇店、庵观、寺院,找寻踪迹,向西走出四十余里,金头虎一晃冲天杵,叫道:“黄三哥,人是官的,肚子不是官的。”三太用手点指:“你看西北角上有黑鸦鸦一个大村庄,那里必有茶饭馆,咱们到那里再吃茶打尖。”

弟兄们走至东村口,三太在先,见一乡下老人,黄三太上前施礼说道:“借问长者,你这贵庄叫什么村庄?”老者一看三太和颜悦色,笑容可掬,遂答道:“壮士爷,敝庄叫侯家集。每月九天集日,初二,初五,初八,十二,十五,十八,廿二,廿五,廿八。集场的日子,大车小辆满市皆是,粮食堆积如山。今天是闲日子,不甚热闹。”三太又问道:“此处有茶饭铺吗?”老者答道:“此处倒有四家茶铺,比赛作买卖,吃食非常鲜美,尚且不贵。你们众位要喝酒,那是炒菜出名。吃饭多是赶集、上店、斗秤、牙行之人,买个火烧都要掂三掂。您想贵了谁买呀?”三太说道:“谢过长者。”彼此施礼而别。众英雄进东村口,向西不远,就听饭铺之中刀勺一阵乱响,大概是煎炒烹炸,醋溜酱爆,放出清香之味。金虎头对杨香五说道:“快跑吧。若没有我的造化,饿死你瘦小子。”杨香五说道:“不错,要没有你就怕不上饭馆子。”金头虎说道:“没有我你就找不着饭馆。慢说你们都是命小福薄之人,你们没听说过孔夫子绝粮在陈蔡吗?孔仲尼老先生饿得眼前发黑,子路饿得直不起腰来,饿坏颜渊、闵子骞、冉伯牛、伯弓、子游、子夏。”黄三太说道:“你们俩人怎么老捣乱哪?快走吧。”傻小子向头里跑,进饭馆子大声喊叫:“跑堂的小子,给我先来六百壶酒!”跑堂一看贾爷的貌相,头上梳着一个冲天杵小辫,大肚子好似牛犊,两条罗圈腿,一脸面的大黑麻子,红眼圈,烂眼边,鼻涕哈啦子直滴哒。跑堂一看,心中大不欢悦,对着金头虎说道:“你喝茶吃饭是财神爷?因什么进门就叫小子?”金头虎答道: “你不是小子,你是姑娘啊?”跑堂说道:“不是姑娘,是小子。”金头虎说道:“对呀,还是小子哪。”黄三太赶奔前去,说道:“您多包涵,我这傻兄弟半疯。”皆因为集场的饭铺没有圆桌面,两张桌对在一块,众弟兄落座。三太说道:“你们给用大一点的壶,先给我们泡两壶茶。将应时的菜,再给我们配八个菜,来十壶酒。”贾明一翻母狗眼,将讨人嫌的话全给打住啦,要不然他要爆炒蚊子心、跳蚤胆,一个饺子整个的盛三个碗。三太一要酒菜,就将金头虎的话给打消啦,三太到处叫人敬,金头虎处叫人嫌。黄三太遂问道:“跑堂的,你们这本集场有把势场吗?”跑堂答道:“我们这侯家集是两道街,我们南边这道叫前街,北边那道叫后街。后街座北是我们联庄会的会头,设摆把势场,教徒弟百十余名。我们这集场首户财主在后街正当中座北,大门道里面摆着各样长短家伙,东边青水脊门楼,西边红油漆大栅栏门,三个门口是一家,真称得起武学超群。此人姓侯,大家称为侯当家的。我们这村姓侯的多。”金头虎说道:“敢情你们这村子里净是猴儿头哇。”跑堂说道:“你们村里净败家呢。”三太说道:“掌柜的您别理他,愈答理他,他愈闹疯魔。”众英雄酒饭已毕,这才暗探侯宅,巧得忠良,暂且慢表。

且说黄三太开发完了酒饭钱,十位英雄出离饭馆,由打横胡同直奔后街。众人举目一看,街道平坦,房屋整齐,座北有一所大宅院,大门道里边,影壁前头,列着大刀阔斧、大杆子、画杆戟,明明是把势场,东边清水脊门楼,西边大栅栏门,车马出入。黄三太说道:“你们看这三个门口,原是一家。”金头虎说道:“并肩子把势水深哪,水深必然鱼旺,浑天下池子入窑儿,捞一捞。”黄三太说道:“你疯啦?我说这三个门是一道线拉下来的。”杨香五观看清水脊,只见门楼旁边贴着一个红字笺,杨香五心中暗想:这个门房难道说还寄卖什么药吗?三太此时已走上前去,观看字笺,上边提着四句白话,看那字迹,乃是学生笔迹。只见上写道:“钦差大人落此门,好汉英雄非绿林。有人要把忠臣找,比试学业见假真。”三太说道:“众位请看。”金头虎说道:“我先看看。”金头虎念道:“大人门。”列位,傻小子就认得这三个字。黄三太从头念了一遍,金头虎一听,说道:“是我造化吧?诸位亮家伙砸门,见着男女老少全宰呀!”金头虎说着话,打包裹亮一字杵。杨五爷说道:“黄三哥您拦阻他,别人拦不住他,要是出了人命就糟啦。”三太遂上前拦住贾明道:“贤弟,千万不要粗鲁。”三太说罢,将金头虎兵刃包袱急忙抢过来啦。此时金头虎手中没有兵刃,走上前去要推门,人家那门里面上着拴呢,金头虎未能推开,金头虎遂用油锤冠顶的工夫,用脑袋撞门,撞得那响声,比砸门踹门的声音都响,大声喊叫:“小子,你们快出来吧!你们的官司犯啦!”他连喊带撞,若是平常的大门,也就叫他撞开啦,侯家的门板四寸多厚,所以傻小子没撞开。金头虎正撞着呢,就听院内脚步声音,噔噔直响,遂问道:“这是谁碰门哪?什么人敢在这个门前大胆造次?将门带子都碰坏啦。什么人哪?”傻小子说道:“小子们,门带坏啦?一会连人都得坏啦。快出来吧,小子们!”只见双门一开,由里面走出一位英雄。众位观看,此人头上放光。原本是一个秃老美,脑门照得见人,连一根头发都没有。可是重眉毛,大眼睛,年岁二十以上,三十以下。身穿蓝绉绸大氅,纺绸的短靠,十字绊英雄绦,蓝绸子腰围子,青缎子薄底靴子,马蜂腰,窄背膀,那个样子就好似旁若无人一般。金头虎过去伸手就抓,叫道:“老美你好大胆子!”美爷一开门,说道:“朋友,且慢动手。看见那个字笺没有?我写的。这是我的宅院,钦差大人落在我的院中呢。好汉英雄非绿林,众位请看,我永远不戴帽子,头上没有垛子。”把袖口又往上一捋道:“胳膊上没有蓝字,净胳膊,净身子,我也不是水旱两面的绿林道。有人要见忠臣,跟姓侯的比赛比赛,一脚踹我一个筋斗,一拳打我一个趔趄,赢了姓侯的,将钦差大人请归院署。”说着话,美爷眼珠一转,看了看他们来了整十位,一看十位英雄,丑的真丑,俊的真俊,遂说道:“我看你们众位不是官面呀?”金头虎答道:“不是官面,好爷们是保镖的。”美爷道:“你说句人话。什么叫好爷们?你们是哪一个镖局子保镖的?”贾明答道:“十三省总镖局保镖的。你怕不怕?”美爷说道:“更好啦。你们十余人如果不成,另去请高明。”贾明道:“老美小子,我就是高明。我可不姓高,我叫贾明。我将老美你先弄两个筋斗吧。”金头虎说着话,就伸手要捋美爷的十字绊。美爷用胳膊一挡说道:“且慢,我要在我家门口赢了众位,不算高明。侯家集西四五里地,莲花湖的湖汊子,离水不远,有一片大松林,茂林比武,立见输赢。”

说着话,美爷转身面向西,提大氅一伏腰,鹿伏鹤行,脚底下甚快。金头虎大声喊叫:“黄三哥、杨香五快追,别叫老美跑了哇!”李煜说道:“你别胡喊啦,人家那么大的财主,为什么人家跑哇?”众英雄一看,老美走下去啦,众英雄随后可就跟上去啦,出了西村口不远,就将众位英雄给落在后头啦。美爷在头前站立等候,金头虎哈吧着罗圈腿,奔命似的向前跑,工夫不大,到了茂林深处。美爷进了树林,正北一站,先抢了上首。众英雄进了树林一看,向西不远,树林外波浪滔滔。十位英雄一看,老美站了上首,十位英雄只可在南面下首一站。老美一晃秃脑袋,脑皮铮亮,真是照得见人。老美说道:“那位请过来动手?”金头虎说道:“三哥,你看这老美多狂啊?我可占下这个老美啦,谁抢我功劳,我可说别的。”黄三太说道:“这叫什么功劳呢?”金头虎说道:“拿住他,把钦差大人请回去,这不就是功劳吗?黄三哥抢我的小包裹,还不给我吗?你看这老美多狂哪?”三太心中不悦,就将包袱给金头虎。金头虎手执一字杵,叫道:“老美小子,你那里跑哇!”美爷说道:“这叫什么话?比赛拳脚,一脚踢个筋斗,一拳打个趔趄,各无伤损哪。你亮兵刃那干什么?你怎么不通人情哪?”金头虎说道:“什么叫情理?你将大官弄到你们家里来,还说什么理?”美爷闻听笑道:“人言十三省总镖局替天行道,侠肝义胆之人甚多。原来如此!耳闻不如见面。”你道,贾明欺人家未拿着兵刃,他是得着理啦,所以他这才亮兵刃找便宜,举起一字镔铁杵,上前就要动手。只见秃老美将大衣一脱,拧成一团,往外一扔,双手一提蓝腰围子,哗啦啦乱响。贾明暗道:“他没有家伙,怎么腰间乱响啊?”又一看老美将皮套往手腕上一挽,哗啦一抖,原来是九节练子枪,抖起来犹如棍儿一般。金头虎一看,心中暗道:我听师傅言说,三节鞭抖直了得三年的工夫,这九节练子枪要是抖直了,总得三年三年又三年。我要是跟他动手,我的镔铁杵是直的,不会拐弯,他的练子枪会拐弯。我要是一横镔铁杵,他的练子枪一拐弯,打在我的眼上,要是真叫他打上,我得闹个单眼虎,两个眼全打上,我就闹个双眼瞎。金头虎思索至此,心眼儿可就来啦,回头叫道:“黄三哥,我不成。你是头儿,你来吧。谁不知浙江绍兴府黄三爷黄三太?你上来吧。”列位,十个老美九个狂。一听说是黄三太,遂说道:“你就是浙江绍兴府的黄三太吗?胜三爷的高徒?请过来吧。莫非是畏刀避剑,贪生怕死?这不是仇敌的恶战,这是以武会友。姓黄的你不敢过来吗?”黄三太一看老美摇头晃脑的,三太闻言大怒,问了问三只金镖,由小包裹里亮出朴刀道:“你这老美狂傲无知,清平世界,朗朗乾坤,竟敢夜到院署窃盗钦差大人,又在门口粘贴字笺。难道说,你不怕王法吗?”说着话,抡刀就剁。老美是会家子,常言说得好,会的不忙,忙的不会。等着三太的刀临头切近,左手练子枪一缠,将三太的刀缠住;右手练子枪一崩刀柄,只听当啷啷一声响,三太的刀幸未套挽手,刀崩出去六七尺远。这是老美人前显耀,鳌里夺尊。三太赶紧回头掏镖,未及打镖,老美脚底下甚快,在三太身子后来了个裹脑缠头,三太头上斗大一物落于尘埃,发髻蓬松。列位,三太败下来方要掏镖,美爷的九节练子枪奔头上缠去,三太急忙将头一缩,不料那练子枪已将三太的头巾绢帕打下来。金头虎在旁一吐舌头道:“我的姥姥,多亏我没动手呀。”说道:“杨香五,该着你露脸啦!”杨香五道:“你真没羞没臊,你仰着脸还说话呢?人家递拳脚,你亮兵刃。你可见硬就回。”杨香五一晃透风巾,忙压匕首:“老美战败我师兄,休要发威,赛毛遂杨香五来也。”说罢,将身形一纵,在老美面门就是一刀,老美忙用练子枪一缠,杨香五一看不好,这才放步抽刀。列位,杨香五身法轻快,他专用那蹿闪跳踹之法。那练子枪裹脑缠头,吞吐收散,五七个照面,老美左手的练子枪将杨香五匕首缠住,右手练子枪一点,把杨香五的透风巾点了个铜钱大窟窿,说道:“姓杨的,咱们无冤仇,点到而已。哪位再请过来?”

老美战败了数位英雄,杨香五败下来,遂对金头虎说道:“贾明也该上去试试啦。”贾明答道:“你们都叫人家给战败啦,我哪办得了呢?”杨香五说道:“人家递拳脚,你亮兵刃。挤得人家亮出兵刃来,你又退下来,叫别人动手。别人都栽了筋斗啦,你想要脱开,那是办不到的。你有能为没能为?你总得跟人家递递手。”金头虎听毕,将一字杵拿起,遂走上前去,大声叫道:“美哥哥,贵姓高名啊?”侯爷闻听,可就乐啦。侯爷心中的意思,黄三太、杨香五等俱都是精明强悍的样子,他们全都没问我名姓。看起来人不可貌相,这个傻小子倒知道先问问姓名。老美答道:“在下胜侯,人称千里独行侯华璧。”金头虎说道:“侯放屁呀?”老美说道:“我叫侯华璧,华美之华,玉璧之璧。”金头虎说道:“还是叫你老美吧,倒痛快,也省得绕脖子。老美同咱有仇恨吗?”美爷说道:“无仇恨呀。”金头虎又说道:“我把你的孩子扔井啦?”侯爷说道:“胡说,我把你孩子扔井啦?”金头虎说道:“无仇无恨,你看我这只杵好几十斤重,照你脑袋上一捋就开了瓢啦。你那练子枪带拐弯的,杵了眼睛上,我就成了单眼虎啦。咱俩递一趟拳脚,你不说是手一挨地,你就将大人献出来吗?咱俩既然没有仇恨,你看这么办好不好呢?”侯爷闻听说道:“好极啦,咱俩就递拳脚吧。”金头虎叫道:“杨香五闪开了,打死不管哪!”说着话,将杵向外一抛,抛出三四丈远,遂叫道:“老美,你把练子枪也抛了吧。”侯爷说道:“我的兵刃不会抛。”侯爷遂一提腰围子,将练子枪向腰里一缠。金头虎一乐,心中暗道:“老美上了我的当啦。他打我,我不怕,我打他,他可受不了。”老美把兵刃收起,这才挥拳动手。侯爷与贾明一递手,不觉暗中喝彩:别看是傻小子,好俊的罗汉拳啦!二人短打长拳,挨帮挤靠,金头虎向来是越打越没招,三十六招完了,就没有啦。金头虎暴打三拳三十六招,三十六招要是打到剩了三五招的时候,他就该胡打乱抓啦。工夫不见甚大,杨香五在旁说道:“黄三哥,你看傻小子完了招数啦。”金头虎喊道:“我可真急啦!”说着话,照着侯爷的面一把抓去,伸手又捋侯爷的英雄带,两条胳膊又直去搂抱侯爷。侯爷一看,说道:“这叫什么把势呀?胡抓乱抱搂,怎么全都上来啦?把势全凭的架势呀。”傻英雄是没有了玩艺啦。侯爷等金头虎抓完了,抱完了,侯爷这才用拳一晃,底下就是一脚。这一脚正踢在金头虎的肚子上,金头虎喊叫:“不躺下不算输!”侯爷这一脚踢上,心中可就纳闷啦:打他踢他,怎么他满不在乎?隔着鞋袜,踢他踢得我脚趾疼痛,拳头也觉疼痛。金头虎原是金钟罩护体,刀剁斧砍,尚且不惧,何况拳脚?此时欧阳德、杨香五众人一看,大家个个大笑不止。欧阳德说道:“该打这王八羔子,他总是钻在前头惹祸。”金头虎闻听,一晃冲天杵,心中说道:我挨打,他们倒取笑。好好好,常言说得好,舍不了孩子套不了狼,舍不了媳妇,不能得和尚。我豁出老美打我,我将他搂住,底下一腿,就叫他倒下啦。侯爷双拳灌金头虎二肩头,贾明见两拳来到,将二目一闭,伸出胳膊去,闭着眼腈,伏着腰,向前又去搂去啦。侯爷一看,这是什么武术?侯爷身体又快,心眼又坏,一看金头虎闭眼搂来,侯爷急忙一垫步,可就绕到金头虎身后,照定他的后腰就是一脚。金头虎向前栽了一栽,头朝地噗咚一声,可就栽倒尘埃。他乃是油锤冠顶的功夫,将地撞了一个坑子。站起身形,遂大声叫道:“老美,你真狠哪!我非抽了你的骨头,扒了你皮不可,你真踢我呀?”说至此,哈吧着罗圈腿,又来递手。侯爷一脚又将金头虎踢了一个筋斗,没等金头虎站起来,一伸手将贾明冲天杵小辫抓住。金头虎晃悠冲天杵也晃悠不开。金头虎满嘴里胡说乱道,不说人话,老美长,老美短,急得侯爷气往上撞,用力一提冲天杵,又用手将金头虎英雄带捋住,一用力将贾明举起。金头虎叫人家抬举起来,可就骂起街来啦。侯爷说道:“你骂街,我摔你。”金头虎说道:“你摔,我要你的命。你打听打听镖行的贾爷,你敢摔?你要摔将你发出去。”侯爷一看金头虎真顽皮,要是不给他一个厉害,他是满嘴里没完的骂街。侯爷举着他来到一棵大树前,遂说道:“我撞你。”金头虎说道:“你敢撞吗?”侯爷叫傻小子激气火啦,举定金头虎照着树上可就撞去。侯爷说道:“我不将你撞晕,不算完。你说了好听的,我才不撞你。”金头虎说道:“侯头,你撞吧。”侯爷用力举着贾明又往树上撞去。侯爷举着金头虎,原是一手抓着冲天杵,一手抓着英雄带。贾明身体矮,两条腿短,侯爷抓着他的英雄带,他的两只脚正靠着侯爷的脸。冷不防金头虎左脚向侯爷下颏一踹,右脚面向侯爷脖子后头一勾。侯爷正在用力向树上撞的时候,金头虎乘势也就使上劲啦,左脚一绷,右脚往回一带,侯爷可就上了当啦。侯爷的手也顾不得松手啦,皆因为侯爷举着他呢。金头虎这一用力,使了一个燕子翻身,侯爷鼻子一酸,金头虎一挺身,侯爷的手可就松开啦。金头虎就势燕子翻身,一挺腰可就起来啦,仰起右手,照定侯爷顶粱上,可就打来啦。侯爷一看贾明恶狠狠打来,赶紧用两手做成十字花势,向上一封。哪知道侯爷上了贾明的当啦,金头虎这一招乃是虚晃,并不是真打,底下的腿可就飞起来啦,照定侯爷前胸就是一脚,侯爷身不由已往后一退,来了一个仰面朝天栽倒尘埃。金头虎说道:“老美,这回你别发狂啦,我将你踢躺下啦,你可将钦差大人献将出来吧。这话不是由你嘴里说的吗?手一挨地,就将大人献出。你不但手扶地,整个的身子都躺下啦,还有什么话说吗?”侯爷说道:“你这叫什么招?”金头虎说道:“这是外国招,当时的灵机巧变。别管我这是什么招,你躺下没有?你要说你没躺下,我骂那个躺下的。问我招干什么?没有招就不算躺下吗?一言一句,朋友,你就把大人献出就算完啦。”黄三太、杨香五、欧阳德等在旁边笑个不止。本来也真招笑,金头虎真算坏得出了圈啦,将侯爷踢倒,晃悠着冲天杵,对着侯爷发坏,败中取胜外国招,故意激侯爷的火。欧阳德说道:“这个王八羔子,真是贼星发旺,老美上了他的当啦,输得真冤哪。”侯爷一听,臊得面红过耳,叫道:“傻小子你别发威,就算我输啦。”贾明道:“就算输啦成吗?我叫你给打倒下好几次,算倒下行吗?倒下就得啦,别算倒下,将大人献出来就完啦。”侯爷道:“那可不行,你们镖行的朋友叫我都给赢啦。我末了叫你给踹倒下啦,咱算不输不赢。陆地上咱算没戏,水里去战。”贾明道:“好好好。”老美道:“你看那边莲花湖江汊子,咱们水里比赛输赢,你若是在水里赢了我,到那时我认罪服输,我将大人献出来,你们愿意自己回去,自己回去;你们不愿意自己回去,我套车将你们众位送回去。我姓侯的一言出口,绝不食言。”金头虎说道:“你不到河边不心死。水里战别说是你,就是那龙王水怪,都不是我的对手。别说闲话,就依着你,咱们水中去战。水里你要是输了,你还有什么说的吗?”侯爷说道:“那是自然,水里我要输了,没有第二句话说,我就献出钦差大人。你们如果不行的时候,你们回去再另请高明。”金头虎说道:“好,咱们就水里比赛输赢吧。”

语毕,老美在前,金头虎在后,前面树林不远,就是江汊子,二人来到江边。秃老美就将身上衣服脱去,解开腿带,又脱去袜子鞋,下身只穿着一条绢绸的底衣,将九节练子枪往腰中一缠,又将绣花百宝囊带在腰间。金头虎也将通身上下脱了一个干净,裸体拍着屁股笑道:“老美,你看光溜不光溜哪?”又指着裆中说道:“你看着这个小老美。”侯爷“呸!”唾了金头虎一口,说道:“什么东西!你是人吗?水里头教训教训你。”侯爷双手一分水,跃入水中。金头虎跟着也跳到水里,用巴掌将水一推,喊道:“着水箭!”老美赶紧往旁边一闪,恐他手中放暗器呢,侯爷一看,什么也没有。金头虎说道:“老美你带着九节练子枪、百宝囊,你可不许动家伙、放暗器。”侯爷说道:“你不用害怕,咱们是无仇无恨,决不能动暗器伤人。”说着话,侯爷向水深处就凫,金头虎在水面上飘着,仰面朝天,也跟着往当中凫。侯爷心说道:“我到深处,将他的腿扯住了,往水底一扯,我先叫他喝饱了水算完。”侯爷知道,此江哪里深哪里浅,金头虎跟在后面,离着约有两丈余远往里凫去,金头虎可不知道深浅。侯爷踏着水将到水深之处,就觉得脚下有人用手直拉侯爷。侯爷一看金头虎离着还有两丈来远呢,侯爷心中纳闷,暗说道:“这是什么缘故?傻小子离我那么远,我怎么腿底下有人呢?”侯爷正纳闷呢,就觉得一个身子可就随着下去啦。侯爷这一缩下去,自己就知道不好,皆因为此处水深有十余丈,水性小的不敢到这里,既然在水底能将我拉下去,必然水性甚大。思想至此,侯爷赶紧用手将自己鼻子一堵,嘴一闭。那人在水底用力晃悠侯爷,一看侯爷堵着鼻子,闭着嘴,那人可就来了主意啦,皆因水底那人在水中能开目视物。那人赶紧用一只手捏住侯爷左腿,一只手挠侯爷的脚心,连挠脚心带晃悠。老美这么一发痒,嘴也闭不住啦,鼻子也堵不住啦,一喘气,一个酸鼻,老美这回可美足啦。金头虎在旁边一看,老美在水底下喝上水啦,水波上直起水泡。金头虎说道:“不好,我快走吧。这离莲花湖甚近,一定是莲花湖的水贼。要不然,灌完了老美,该着灌我啦。”金头虎赶紧凫回岸上。黄三太说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老美怎么喝上水啦?贾明你快下去,把他捞上来吧,水火无情,一会儿就淹死啦。人家老美是个朋友,将咱们弟兄都战败啦,连点油皮都没有伤损咱们。”杨香五接言道:“贾明你这是怎么闹的?你快快下去捞去吧,一会儿老美没命啦。”贾明说道:“我才不下去呢。我要使出法子来,就叫他死。我一看他水性甚大,我念动七字真言,催来四海龙王,鱼鳖虾蟹,大灌秃老美。”杨香五说: “你别挨骂啦,你快救人去吧。”贾明道:“你去救他吧,我救不了他,连我也得喝。这是什么地方?你也不想想,这乃是莲花湖附近之处,莲花湖的水贼就许在水里哪。我下去也不是水贼的敌手,连我的命也得送了。”众英雄正在互相谈论,就见水面一发浑,往上一冒,只见由水里呼咙一声,就将秃老美由水底扔在江坡上来啦。众人留神细看,并不见水内有人,水花一转,踪迹皆无。老美喝得凸着肚子,瞪着眼,倒在江岸上不能动转。黄三太一看,说道:“美爷这是怎么啦?喝得这样。香五你抱着美爷的头,我挟着美爷的腿,赶紧给美爷往外控水吧,要不然一会儿美爷没有气啦。”黄三太本是最爱清洁的人,到了此时实在没有法子啦,也顾不得肮脏啦,用右手将美爷双腿一挟,头朝下,杨香五将美爷的头一抱,黄三太右胳膊挟着美爷的双腿,左手给美爷由小肚子往上赶水。少许工夫,只听美爷肚子里头咕噜,那水可就由口内吐出来啦。工夫不大,美爷将水吐完,此时也就苏醒过来了。幸亏是会武术的人,气力足壮,要是平常之人,这一下子可就给灌死啦。美爷苏醒过来,香五、三太二人把他扶到水边,用那清水给美爷将身上的泥洗涤干净,美爷自己用脚布将身上擦干,仍然三太、香五二人架着,给美爷将衣服穿上,大氅也披在身上。

美爷真是气愤填膺,对黄三太说道:“姓黄的,你不够朋友。咱们在陆地比武,我姓侯的我并没下毒手伤了那位。为甚么水里比武,你们先遣人在水内埋伏,在水深之处将我双腿抓住,拉到水底灌我?我不喝水,用力晃悠,晃悠得我闭不住嘴,也堵不住鼻子眼,然后又用手挠我的脚心,我一发痒痒,还会不喝吗?竟将我灌得几乎没有气啦,才将我托上来。咱们可无冤无仇,我看姓黄的不是个朋友。”黄三太听了一愕,遂叫道:“侯爷您看,我们方才在您门前就是十个人,方才侯爷您下水的时候,我们九个人在旁边观看。贾明跟着您下水,我们并没有动手,您看看我们九个人身上,谁要身上有一个水珠,那就是预先埋伏下人啦。我身上这泥水,是方才给您控水的时候沾在身上的。侯爷您是朋友,我们决不能这么办。”侯爷一看,本来众人身上,没有一个带着下水的样子,就是贾明还在那里大光溜站着发坏呢。黄三太又接着问道:“侯爷,咱们扔下远的说近的,钦差大人果然在您家吗?”侯爷说道:“那不含糊,一定是在我家呢。门口的条儿我自己写的,那么我还能说瞎话吗?”黄三太又道:“侯爷是怎样将大人盗去的呢?与钦差大人有什么过节呢?您乃是当地的财主,为什么做这个事呢?比不了绿林道,可以妄作非为,您是富家翁,为什么惹这个乱子呢?”侯爷说道:“我这个富家翁比不了别的富家翁。实不相瞒,在下就凭这一双九节练子枪,由十六七岁起,纵横天下,偷富济贫。杀赃官,除恶霸,济困扶危。敬的是忠臣孝子,杀的是土豪劣绅。长这么大,什么样的高人我都会过。不是在下说句大话,姓侯的没有栽过筋斗。方才在水内倒是怎么回事?真叫姓侯的不明白。”三太道:“侯爷你就不必多心啦,如果要是我们弟兄办的事,我跟你起个誓,我们要做那宗不朋友之事,我们就是你的晚生下辈,我姓黄的就不姓黄啦,我姓蓝。”三太又说道:“侯爷盗钦差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?你对我们说一说。”老美说道:“咱们既然交友投情,咱们是一见如故,有话慢慢说。你们众位也不能回去啦,咱们大家都到我家里坐一坐,喝杯茶,我一定将大人的事,对大家说明白了。”黄三太说道:“那么阁下由十六七岁身为绿林,为什么现在落在侯家集呢?”侯爷说道:“我想绿林道哪有好下场?虽然偷富济贫,终归算怎么回事呢?然后我一查家谱,我的祖籍乃是侯家集的人氏,于是我做了几水大买卖来到侯家集,我认祖归宗。先盖了些房子,置了二三顷良田,遂一狠心洗手不干啦。”贾明在旁道:“原来你是贼呀!”老美道:“姓贾的,你别理我,就算我死啦。”黄三太说道:“侯爷你别跟他生气,他不懂人情世态。”侯爷接着道:“我以后又陆续置了几顷良田,娶了妻室。但是街坊邻居,不论有什么事,婚丧嫁娶,过不去年的,三十两,二十两,求到我跟前,没有驳了的。借去有了就还我,没有就不还我,我也不计较那些事。”贾明在旁插口道:“偷来的么,一千舍出八百去,还剩二百呢。”侯爷一看贾明就有气,因贾明一说话,就堵侯爷的嗓子眼。侯爷一听贾明说话,那火大啦,说道:“姓贾的,你看我姓侯的不够朋友,你不会别交我这个朋友吗?这是何必呢?”三太道:“贾明你这就不对了,侯爷跟咱们是朋友啦,你就不该这样啦。”贾明道:“侯大哥,我老贾不会说话,叫你着急。大哥你还与我一般见识吗?”老侯说得正在高兴时候,叫贾明一扛子,将话头也给打断啦。三太对老美道:“你真可称得起侠义心肠了。”老美本来就是高傲的性情,一听三太称赞可就提起高兴来啦,遂对三太说道:“也不敢称侠义,反正咱们不作伤天害理的事情。别看偷人家,财主家趁一万的,咱们偷上三千五千的,还是救那贫人去。非赃官恶霸,咱们决不下毒手。咱们对于街坊四邻都仗义轻财,那乡亲们还有不敬咱们的吗?所以庄上出了什么修桥补路,种种慈善的事,都是先得知会咱们,拿钱咱拿头一份的,末了不够的时候咱完全担负。庄中大众看咱仗义,又将咱举为会头。咱当这个会头可不白当,侯家集这一带都敞着大门睡觉。我夜间也常睡不着觉,出来遛遛。在我一洗手不干的时候,我夜间总是睡不着觉,翻来复去,总得起来到街坊邻居院中,不怕拿一棵柴禾棍来呢,然后我才能睡觉呢。我也是毛病。”金头虎道:“老美你是贼根吗!”老美用眼瞪了金头虎一眼,说道:“你还是个人吗?”金头虎说道:“我不是个人,我是个贼。”

大家在道上说着话,工夫不大,已经来到侯家集老美的门首啦。老美上前用手砸门,里面管家还没开,老美火儿啦,骂道:“你们都是吃饱啦?招呼这半天,还不开呢。”列位,老美被水灌的,不知道拿谁出气啦。只听管家哗啦一拔门闩,将双门开放,管家一看,外面来的人很多,遂问道:“共多少人哪?”老美说道:“管多少人呢,有多少人算多少人。”说着话,老美在先,众人在后跟随,来到院内,一看有大客厅五间。老美也不客气,自己进了客厅,向当中正座一坐,小弟兄们俱在四外相陪。老美被水灌得一肚子气,坐在当中正座,趾高气扬,满面傲气,对黄三太说道:“方才我不是说,我深更半夜常常出去吗?前天黑夜里,我又到庄子外面去闲逛去啦。村西有个三官庙,我正围着庙绕弯哪,忽然有一道黑影,由打西边墙内蹿出来啦。我心中一纳闷,暗想我这庄子里向来没有人敢来,夜不闭户,路不拾遗,有名望的知道我秃老美的不少,无名望的他不敢来,怎么这庙里住下绿林道的人,我会不知道呢?我想到这里,我就跟下去啦。那条黑影还是甚快,我见他直奔庙前,施展夜行术,迅速就走下去啦,我在后面这么一跟他,他就奔庙南树林子下去啦。也是我一时大意啦,那条黑影进了树林子,我再找可就找不着啦,围着树林我找有一个时辰,也没有找着,我就无精打采的回家睡觉啦。第二天又到二更来天,我将我这老美的脑袋用绢帕可就包上啦,十字绊英雄带收拾停妥,我可就又奔三官庙来啦,我隐藏在三官庙后,就等着。工夫不见甚大,就听得三官庙内,天花板咯吱一声响,只见那条黑影由西箭道蹿出来啦。我这回可就留神啦,前天我将他追丢啦,今天我可不能将他再追丢了,今天他无论这一夜走到那里去,我也不能放了他。我在家里扎绑停妥,兵刃暗器我全都带好啦,我是一定要看看他是怎么回事。这回我在后头,他在前头,只见他施展夜行术,直奔江宁府下来啦。来至城墙,那贼人脸朝外,脚后跟与手掌着墙,此贼轻巧非常,他用那蝎子倒爬墙的功夫,毫不费力,他可就上去啦。顺着马道下了城墙,我也由马道下的城墙,跟着他下了城墙,直奔院衙门走下去了,我在后面紧紧的跟随。他到了院衙门,一纵身上了院墙,由墙上飘身而下,他下来用脚尖点地,奔东跨院北上房去啦。来到北房的东屋窗前,那贼人一掏兜囊,将窗纸撕破,此时我在东厢房看着他呢,原来他掏出来的是薰香盒子,对着撕破的窟窿,就往屋里打那薰香。工夫不大,就听那屋中打了一个喷嚏,那贼人将薰香盒子收起,来到外屋门前,由背后牛皮鞘抽出一把匕首尖刀,撬门伶俐异常,一时将外屋撬开了,大概里边隔扇门敞着呢。这时候我也纵下东房,赶紧来到东屋窗外,由贼人撕破的那个地方,我往里观看,只见屋中灯光一亮,乃是贼人拨烛花呢。贼人将烛花拨明,伸手由背后皮软鞘往外压刀。一看贼人要杀忠良,我要是由外屋门进到里间去救忠良,那可就来不及啦,也是急中生巧,正在贼人将刀抽出一半的时候,我的镖可就掏出来啦。要是打镖还比得了你们爷们吗?也是忠良的洪福齐天,我这镖真打巧啦,他的脊正朝外,我这一镖打去,正打在他的肩膀骨环下边,贼人用手起镖起不下来,压刀也压不出来,正打在骨环缝上啦。我遂堵了鼻子,由外屋门进到里间,用手一给他起镖,底下一腿,可就将他踢倒啦。我将他踢倒在地,趁势用绳子将他两臂膀给捆上。我遂问他:‘你因为什么要害忠良?忠良与你何仇何恨,你要做此罪大弥天的案子?’他一见我这般打扮,以为我也是贼哪,他就给我跪下哪,说道:‘合字的,亲不亲,咱们野鹿獐狈一家人,为什么帮着赤字的跟合字的为仇作对呢?我杀害忠良,这里头有段情节。忠良并不是跟我有仇有恨,皆因为我与十三省总镖头胜英有不共戴天之仇,我要将忠良杀死,留下字柬,就说此案是老胜英所作,叫那老胜英打这场人命官司。’赤字就是官面,合字就是贼。我就问他:‘胜英为人忠厚,因什么与你有杀父之仇?’他就将当初明清八义,胜英镖伤他父,他母守节立志将他养大成人,他要报杀父之仇等语说了一遍。我就说:‘你这也是天网恢恢,你就打这场官司吧。我把你交给本院官人。’那贼一听,向我连连磕头,苦苦哀求道:‘想当初我父被胜英打死,我母二十余岁守寡,将我养大成人,母子相依为命。你要是把我交于本院衙门,我一死不要紧,我那老娘奉养无人,痛子心切,必然也随我一死。你积一分恩德把我放了,救我一命就是两命,咱们无仇无恨,你算积一分德。你把我放了,大清国我也不能立足啦,我从此出离大清国,够奔台湾,我永不回大清国。杀父之仇,我也不能报啦。’那贼说话的时候,两目流泪,惨不忍闻。恻隐之心,人皆有之,叫他将我哀告得真是心软啦,我一想,为什么无故的害两条人命呢?我就跟他说啦:‘我将你放了不难,我恐怕你以后再做不法之事,我遇上了你我认不清楚。没有别的,我给你作一个记号吧。’我把他寒鸭凫水捆着,把他头上包巾打开,我用左胳膊把他挟起,挟至大人枕头前,我用匕首刀,把他顶梁发髻削下一缕,微带一点肉皮,削下来之后,遂把血迹往大人枕头旁滴了数滴,把那缕黄头发就放在大人枕头前边啦。之后我把他绑绳解开,那贼犹如漏网之鱼逃命去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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