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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软水洋换将硬水吸铁岭借下天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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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回软水洋换将硬水吸铁岭借下天兵

诗曰:

莽莽云空远色愁,呜呜戍角上征楼。吴宫怨思吹双管,楚客悲歌动五侯。万里关河春草暮,一星烽火海云秋。鸟飞天外斜阳尽,弱水无声噎不流。

却说碧峰长老传令,着前后五营四哨船只,尽行落篷下锚,不许前进。适逢得无帅、天师正在议论僧鞋之事,猛听得这个消息,两个元帅俱不解其意。只有天师说道:“这莫非是软水洋来了?”三宝老爷一向耽心的是这个软水洋,一说起“软水洋”三个字,就吓得他魂飞天外,魄散九霄,连声说道:“来到此间,怎么是好?”王尚书道:“全仗天师道力。”天师道:“当原日碧峰长老见万岁爷,万岁爷问他软水洋的事,他说道:‘也曾自有个过的。’事至于此,岂可自食其言。”王尚书道:“相烦天师同往莲台之上走一遭何如?”天师道:“但去不妨。”三位竟往莲台上去。只见云谷报知长老,长老早知其情,迎着就道:“三公下顾贫僧,莫非软水洋的事么?”三宝老爷道:“正是。当原日承国师亲许万岁爷,担当渡过此水,今日事在眉睫,特来相求。”长老道:“不消三位费心,贫僧自有个道理。三位请回本船,姑待明日便可过去也。”三位只得回船。天师心里道:“好汉便让他做,且看他做个穿来。”

却说碧峰长老静坐莲台之上,吩咐徒弟、徒孙各自打坐去讫。待至三更时分,将色身撇下,金光一耸,离了宝船,竟撞入龙宫海藏,早已惊动了东海龙王。那个龙王看见了燃灯古佛,忙近前来,绕佛三匝,礼佛八拜,说道:“不知佛爷前来,不曾远接,接待不周,望乞恕罪。”长老道:“你是何神?”龙王道:“弟子是东海小龙神敖广。”长老道:“我今领了南朝朱皇帝驾下宝船一千五百余号,军马二十余万,前往西洋抚夷取宝。今日到了你这个软水洋,我特来问你,我的宝船怎么过去。”龙王道:“宝船其实的难过哩!”长老道:“怎的其实难过?”龙王道:“若是佛爷爷,乃是三千古佛的班头,万代菩萨的领袖,过去何难之有?争奈你宝船上许多军马,都是凡夫,况兼宝船大甚重大,遇此软水,怎么过得?”长老道:“据你所说,我的宝就过去不成了?我这西洋也下不成了?”龙王道:“恰象也有些难处。”长老道:“我且问你,自盘古到如今,可也曾有人过此水么?”龙王道:“盘古到今,岂无一个人曾经过得此水的!”长老道:“怎么又过得?”龙王道:“说起来话又有根。”长老道:“是甚么根?”龙王道:“当原先大唐朝,有个蜀郡成都人,姓袁,道号天罡先生,上察天文,下通地理,知道过去未来,晓得吉凶祸福,每日在十字街头卖卦营生。其日有一个秀才来占课,袁天罡起下课来,说道:‘占课君子,你不是个凡人。’那秀才道:‘我不是个凡人,还是甚么?’袁天罡道:‘你是个水府龙神。’其神大惊,说道:‘先生何以得知在下就是龙神?’袁天罡道:‘不是我夸口说,我这课问无不知,知无不尽,算得天有几万丈高,算得黄河水有几百丈深。大则泄漏天机,小则人间祸福,那一件不知道?’其神说道:‘你既是这等神课,你且算一算天曹该我几时行雨,行雨该有几千万点?你若算得我着,我就说你是个神仙。’袁天罡道:“空算也不见得妙,我和你赌了罢!’其神道:“赌些甚么?’袁天罡道:“我若算不着,我便不来卖卦;我若算得着,你便不要行雨。’其神道:“差池了一点也不算赢。’袁天罡道:‘便是。’只见起下课来,袁天罡道:‘该你行雨快了。就在三日后,玉皇有旨,差你午牌时分起云,未牌时分下雨,雨有四十八万点。’其神道;‘三日后没有敕旨,才来和你讲话哩!’

“过了三日,果真是玉皇传出一道旨意,着金河老龙午时起云,未时行雨,雨有四十八万点。火速毋违。原来这个占课的是金河老龙。金河老龙接了旨意,心下大惊,说道:‘袁天罡的手段这等神哩!我天曹的事故,都把他卖出铜钱来。我有个道理,雨便去行,只是少行几点,却便是我赢的。’只指望少行几点,去赢卖课的先生。那晓得少行几点,违灭了敕旨,玉皇传令该斩,差唐太宗驾下左丞相魏徵监斩。那时节金河老龙慌了,只得反来拜求袁天罡先生。天罡道:‘你违了上帝敕旨,我是凡人,怎么见得上帝?怎么会救得你?’老龙大哭,拜伏地下,只是一个不起来。天罡道:‘你起来罢,我有一计,可以救得你的性命。’老龙闻之,即时磕了几个头,爬将起来,拱立而听。天罡道:‘我教你一个斩草寻根的法儿。明日斩你的是魏徵丞相,丞相是唐太宗爷的亲臣。你今夜三更时分前,到太宗爷寝殿托一个梦,将此情哀诉与他,烦他转达魏徵,方可救你的性命。’老龙道:‘太宗虽是天子,终是凡人,怎么止得天曹的事?’袁天罡道:‘太宗是个君,魏徵是个臣。君令臣共,何敢不听。’老龙唯唯而去。

“夜至三更,径到寝殿,托梦太宗,哀求他救命,细说苦情一番。又说是魏徵丞相的事理。原来唐太宗本是个不嗜杀人之君,就是魂梦里也会慈悲,听知老龙这一段苦情,便就说道,‘我救你一命。’老龙又哭哭啼啼说道:‘千万不要误了我的事。’太宗爷道:‘若是误了你之时,一命还一命。’老龙又哭哭啼啼说道:‘只在明日午时三刻,挨过了这个时辰,小神就得了性命。’太宗爷道:‘知道了。’老龙拜谢而去。太宗惊醒回来,原来是个南柯一梦。

“唐太宗心下吃了一惊,却又想道:‘虽是个梦里,我做天子的无戏言,只得救他性命。只是还有一件来,若是明白说了此事,又恐怕泄漏天机。’猛然间心生一计,无任欢喜。早上起来设朝,百官朝罢,圣旨独留丞相魏徵同到文华殿对弈。唐太宗原是借此羁留丞相。魏徵丞相心里想道:‘今日玉帝有旨,差我监斩金河老龙;圣上又有旨,着我文化殿对弈,两下里尽有些妨碍。’一则是不敢泄漏了天机,二则是不敢违灭了当今圣上,终是阳间天子要紧,只得陪着唐王着棋。魏徵丞相着了一会棋,到了午牌时分,只见情思昏昏,精神困倦,不觉的伏在桌子上打一瞌睡。唐太宗心里想道:‘正好不要叫他醒来,捱过了这个午时三刻,龙王之命可救矣!’一会儿丞相醒将回来,看见个太宗皇帝陪他坐着,就吓得他浑身是汗,遍体生津,忙忙的俯伏金阶,奏道:‘臣该万死!臣该万死!非臣敢慢君王,故意的瞌睡,只因玉帝有旨,差臣南天门外斩金河老龙,复旨才回,伏乞我王赦罪。’说了一个‘监斩金河老龙’,唐太宗只是口里叫屈。只是口里叫屈,撇了魏徵丞相,竟转寝宫而来,闷闷的不快活。

“夜至三更,金河老龙直至宫里,拉住唐太宗,要他填命。唐太宗惊惧,巴明不明,盼晓不晓。及至天亮,设聚两班文武,商议龙王索命之事。当有护国公秦叔宝、鄂国公尉迟敬德出班奏道:‘万岁爷但放心,今晚小臣二人把住宫门,看是甚么龙王敢进?’果真的到了晚上,两个国公把守宫门。龙王又来时,抬头一看,左边是个天篷星站着,右边是个黑煞星站着,他那里敢进。龙王没奈何,竟投阎君告下了一纸阴状。阴司拘到唐王。唐王如梦一般,竟赴阴司对理。金河老龙说道:‘你原说过了一命填一命。’唐王没奈何,对了阎君,亲自许他削发出家,前往西天雷音宝刹,面佛求取真经,超度老龙,托生转世。唐太宗又遍游地府,只见尉迟公鞭扫六十四处烟尘,多少士卒一个个困苦阴曹,无钱使用,也都来哀告唐王。唐王无计可施,当得判官崔珏借办了东京城里相老儿寄庄的金银一库,仍许了众鬼魂,超度他一坛。唐太宗回转阳间,如梦初醒。次日早朝聚集满朝文武,当朝堂之上把个阴司地府的事情细说了一遍。即时传旨东京城里,要个相老儿。寻来寻去,止寻得一个贫穷老汉,担水营生,是个相老儿。原来这个相老儿年高八十,子息俱无,恐怕身没之事无人烧化钱纸,每日食用之外,剩得几文钱,尽数儿买了金银纸马,烧化在井泉傍边。有此一段缘故,钦差校尉拿来进见太宗。太宗审实了他的情词,赏他银子,他不要银子;赏他金子,他不要金子;赏他大官,他不愿做官。唐太宗传旨,敕建一座相国寺,奉他万年的香火。到今相国寺尚存。

“却说唐王许下了老龙超度,果真的要削发出家,前往西天雷音古刹,面佛求经。百官上表奏道:‘天不可一日无日,国不可一日无君。既是前言要践,莫若张挂榜文,召集天下僧人,内中拣选个有德行的,代万岁取经,庶为两善。’唐太宗准奏,大张皇榜,召集天下僧人。果真的就有一个僧人,俗姓陈,金山寺长老拾得的,留养成人,法名光蕊,有德有行,竟往长安揭了皇傍,面见太宗。太宗大喜,封为御弟,赐名玄奘,带了三个徒弟:一个是齐天大圣,一个是淌来僧,一个是朱八戒。师徒们前往西天取经。当得齐天大圣将我海龙王奏过天庭,封奏掌教释伽牟尼佛。故此奉佛牒文,撤去软水,借来硬水,才能过去。这今早晚两潮,有些硬水,间或的过得此水。”长老道:“我便不用你们撤去软水,你待何如?龙王道:“既是佛爷爷不要我们撤去软水,越加省力,小神敢不奉承。”长老别了龙王,金光一耸,早巳又在宝船上来了。只见天色将明,外面已自是元帅、天师都过莲台之上来了。国师心里想道:“你们只晓得来看,那晓得我和龙王磨了这一夜牙来。”心里这等讲,口里一边叫看茶。三宝老爷道:“不消吃茶罢,只求速些过去,就吃水也甜。”国师道:“不必催趱贫僧,你们只管传下将令,着大小船只尽行起锚,以水响为度。但听得船下水响,即忙的扯起篷来,望前径走,再无阻碍。”三位心上也不十分准信。只见将令已出,各船起锚。长老慢腾腾的走出船头上来,三位都跟将出来。长老慢慢的问声道:“各船上起的锚何如?”当有钦差校尉回报道:“各船上起锚已毕。只是船下水还不曾听见他响。”长老道:“你们站开来。”歇了一会,方才伸出手来,又歇了一会,方才溜出个钵盂来。又歇了一会,方才口里哝出两三声来。哝了这等两三声不至紧,天有些云,海有些雾,长老拳了两只脚,驼了一个弹弓背,轻轻的走到船头下,把个钵盂舀起了这等一钵盂儿水。须臾之间,船下的水微微的有些响声,各船上一齐拽起篷来,照前便走,如履平地一般。船上还有一等不知事的。说道:“只说甚么软水洋,鹅毛也载不起,似这等重大的宝船也过了。”又有一等略知些事的,说道:“这个船行,都是我朱皇帝的洪福齐天,水神拥护如此。”这叫做是个耳闻是虚。只是三位老爷眼见的是实,眼见的国师取了一钵盂儿水,眼见的大小宝船望前而行,眼见的长老把个钵盂挂在天盘星上,那三位却才辞了长老而去。长老也不曾送他,只是吩咐钦差校尉仔细照管行船,吩咐徒弟非幻、徒孙云谷,同到千叶莲台上打坐。

却说那三位回船,都有些疑虑。三宝老爷说道:“敢是个掩眼法儿。”三宝老爷:“便是个法,却不是个掩眼法。”天师道:“这个法,我也猜详得他的着,不过是个天将天兵虚空撮过的手段。”王尚书道;“他那一钵盂的水,是怎么?”天师道:“那是个例子。常言道:‘十法九例,无例不成法。’”三宝老爷道:“我有个处。”即时差下蓝旗官禀过了国师,明日钵盂里的水,三位老爷还要来面见发放。长老早知其意,传言回道:“俟发放之日,请同三位老爷当面过来。”长老只在莲台上运神定气,听候宝船过洋。却又这个软水洋有八百里之远,急切里走不过去,只是喜得风恬浪静,稳载而行,正是:征西诸将坐扁舟,晚照风烟万里收。一望海天成四塞,双垂日月浸中流。波翻萧鼓龙知避,水放桃花地共浮。闻道软洋难觅路,也应稳载下西牛。

却说碧峰长老坐在千叶莲台之上,收神运气,俟候宝船过洋。且喜得连日风平浪静,扬帆鼓楫而行。行了几日,长老心里知道软水将过,吩咐徒孙云谷,传命钦差校尉,请过三位来。天师早已知道将过软洋,会同两位元帅。三宝老爷道:“国师有请,不知甚么事因?”王尚书道:“不过是个发放钵盂的事因。”长老见了三位,便说道:“恭喜了!”三宝老爷道:“国师同喜。”长老道:“过了这个软水洋,是我和你下西洋第一个关隘。”老爷道:“多谢国师佛力。”长老道:“朝廷的洪福,贫僧何功?”道犹未了,只见钦差校尉报道:“船间之下,已是清水泛流。”长老闻知,即时起身而出,到于天盘星上,取下了那一钵盂之水,拿在手里,口儿又是这等哝了两三声。三宝老爷终是有些疯子样儿,看见长老拿了钵盂,他快着口问道:“国师,你这个钵盂里的水,敢是个例子么?”长老轻轻的说道:“阿弥陀佛!元帅在上,不要小觑了这个钵盂。这八百里软水,都在我这一个钵盂之中。”这一句话儿说得不大不小,莫说是两位元帅吃惊,就是天师也老大的荡了些主意。长老轻轻的又哝了两声,把个钵盂里的水放将下去,就是倒泻天河,穿沙激石。放了半日工夫,才放得干净。二位元帅见之,才害怕哩!天师却才是死心倒地,扯着长老,只是磕头。长老道:“天师请尊重!怎么行这等的大礼?”天师道:“老师父佛力无边,伏乞师父指教一番。”长老道:“三位请坐下,容贫僧从直相禀。”

三位坐定。长老道:“这软水洋匹毛枝草,俱是载不起的。是贫僧出乎无奈,夜来撞入龙宫海藏之中,央浼龙王。龙王道:‘亘古至今,只是唐三藏西天取经,仗着齐天大圣,过了一遭。自后早晚两潮,有些硬水,却只容得一叶扁舟,怎么过得这等重大的宝船?果然要过去,也须是奉佛牒文,撤去软水,借来硬水,方才过得。’贫僧讨了他这一个口诀儿,才把钵儿舀起了软水,口儿里念动了真言,借些硬水,以此上才过得来。”天师又打了一个恭,唱了一个喏。王尚书道:“国师的钵盂挂在天盘星上,这是甚么佛法?”国师道:“八百里海水,终不然船上载得起,借着天盘星为因,其实的挂在天柱上。”三宝老爷道:“怎么这等一个钵盂,就盛得这许大的水?”长老道:“老元帅,你不记得水淹兜率宫,浪打灵霄殿的日子了?”天师道:“这就是我学生连烧了四十八道飞符的旧事。”大家反取笑了一场,这会分明取笑得有些意思。

猛然间蓝旗官报道:“前哨的战船险些儿一沉着底,喜得是回舵转篷,天风反旆,方才免了这一场沉溺之苦。”那个海路本等是险,这个报事的官却又凶,吓得三宝老爷一天忧闷,两泪双垂。王尚书道:“老元帅何事这等感伤哩?”老爷道:“咱原日挂印之时,也只图得为朝廷出力,为中国干功,倘得寸劳,或者名垂不朽。那晓得一路上有这些风浪,有这些崎岖,耽这些惊忧,受这些亏苦,终不然咱这一束老肋骨,肯断送在万里外障海之中!”王尚书道:虽是路途险峻,赖有天师、国师,老元帅当自保重。”天师道:“凡事有国师在前,老元帅不必如此悲切。西来的路程,也只是这一个吸铁岭,过此俱是坦途。”三宝老爷得了这一段的劝解,歇了一会,问说道:“这便是吸铁岭么?”长老道:“便是。”老爷道:“这宝船是铁钉钉的,大小锚俱是铁铸的,刀枪剑戟都是铁打的,却怎么得过去?”长老道:“列位请回,过岭都在贫僧身上。”即时送过了三位老爷,转到千叶莲台之上,写下了一道牒文,当天烧下。那道牒文,早有个直符使者奏事功曹,一直赍上灵霄宝殿玉帝位下亲投。却又有个左金童胡定教真人接着,问说道:“这牒文是那里来的?干甚么事的?”功曹道:“是南膳部洲朱皇帝驾下金碧峰下西洋,过吸铁岭,特来恳借天兵,搬运铁锚等件。”胡真人听知道“铁锚”二字,恰好又是个“买香囊吊泪,睹物伤情。”怎么叫做个“睹物伤情?”原来这个铁锚,都是他亲手自造。只见胡真人拿了这道牒文,竟自展开,奉上玉帝。玉帝看来,牒曰:

于维大明,三光协顺;暨我皇上,万国来王。帝道光华,宝箓启千年之景运;乾广璀璨,璇台符万寿之昌期。不忍国玺,陷彼西洋;爰命雄师,赫然东出。戈戟散飞蛇之电,鼓鼙掀震垫之雷。鸣剑伊吾,扬帆海渎。胡吸铁之有岭,嗟破竹之无门。恭荐特牲,用申短牒。望彤舆而敬止,祓玉座以绥安。愿假天兵,快兹戎器。庶鲸鲵就戮,见西海之无波;果氛沴顿消,得太阳之普照。无任延结,须牒施行。

玉帝看了牒文,即时准奏,传下一道玉旨,钦差三十六天罡,统领天兵四队,往西洋大海吸铁岭下,搬运宝船上铁锚兵器等项,不得有违。

玉旨已出,谁不遵依?只见三十六天罡领了天兵四队,竟自驾起祥云,望西洋大海而来。见了古佛,领了佛旨,把些宝船上的铁锚兵器,无论大小,无论多寡,一会儿都搬到西洋海子口上去了,各自驾转云回。长老心里又想道:“铁锚兵器虽是搬运去了,这些大小船只,却都是铁钉钉的。我身上的金翅吠琉璃,也要得个好力士,才用的快捷。”好个碧峰长老,念上一声佛,佛法一时生,转身写了一个飞票,差了一个夏得海,竟投西海中龙宫海藏而去。只见西海龙王敖顺,接了佛爷爷这一个飞票,票说道:“票仰西海龙王,火速统领犀侯鳄伯一干水兽,前到宝船听侯指使毋违。”龙王领了飞票,即时点齐一干水兽,统率前来,见了佛爷爷,禀说道:“适承飞票呼召,不知有何指挥?”长老道:“敬烦列位,替我把这些船只,抬过吸铁岭铁砂河,径往西洋海子口上。须在今夜,不得迟误鸡鸣。”龙王道:“抬便容易抬得,只是尽在今夜,似觉得限期太促了些。”长老道:“我还有你一个宝贝在这里。”龙王道:“正是,正是”若是佛爷爷拿出那个金翅吠琉璃来,照着前面后面,抬的便轻巧了。这五百里路,不消呼吸之间。”长老取出一个宝贝,交付龙王。龙王拿了这个宝贝,亲自领头。后面一干水兽抬了船只,一会子就是西洋海子口上。龙王交还了琉璃,说道:“佛爷爷,这铁砂河今日经过了,这个宝贝却有十年不生铁,却有十年走得船。”长老道:“要他千万年走船。”龙王拜辞,领着水兽而去。长老又坐在千叶莲台之上。却说三宝老爷耽惊受怕,巴不得天明,来看长老的手段。及至天已微明,船上人都嘈嘈杂杂,你也说道:“不见了锚。”我也说道:“不见了锚。”有个说道:“失了的。”有个说道:“走了的。”有个说道:“飞了的。”一会儿战船上军士起来,又啰啰唣唣,你也说道:“不见了枪。”我也说道:“不见了剑。”张也说道:“不见了戟。”李也说道:“不见了刀。”一嚷嚷到三宝老爷耳朵里来。老爷又吃了一惊,说道:“这些锚和这些军器,想都是吸铁石儿吃吊了。”飞星差人报知王爷船上。王爷早已知道了,又飞星差人报知天师。天师早已知道了,又差人报知碧峰长老。只见长老船上的锚,照旧在船头上。校尉还不曾起来,传送官回复三宝老爷道:“某船如此,某船如此。”老爷道:“快请王爷同天师来。”只见王尚书会了天师,天师也不解其意,一同见了老爷。老爷道:“同去问国师就见明白。”长老接了三位老爷,笑了一笑道:“列位都为不见了铁锚军器而来。”老爷道:“敢是吸铁石儿吃吊了?”长老道:“岂有此理!是贫僧受了元帅均旨,费了一夜辛勤。我和你的船已自过了吸铁岭,这如今是西洋海子口上了。”老爷道:“吸铁岭有五百里之遥,如何一夜会过得?”长老把个牒文、飞票两项事,细说了一遍。三位老爷心下老大的吃惊,一齐的打恭,一齐的作揖,那一位不钦敬。老爷又问道:“天兵搬的铁锚在那里?”长老道:“在这西崖百步之内便是。”老爷传下将令,责令各船人夫、各船军士,前往崖上百步之内抬回锚来。这些人夫、军士跑上崖去,百步之内是有无限的锚,只是一个也抬不动。

却不知这个锚怎么样儿抬不动,又不知往后去这个锚怎么样儿抬得来,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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