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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溅藏魂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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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鬼盗

每到农闲时节,吃过晚饭,我姥爷刘长山都会去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下纳凉,摆龙门阵。而姥爷说得最多的,是他的爷爷刘罗锅,是做收人行当的!

大清咸丰年间,来自山东泰安的陈、刘、张等三户人家辗转数千里,一头扎进莽莽苍苍的长白山腹地,插旗为界,安家落户,并取名三家洼。他们是大清解禁封疆令后的第一批关东客。转眼到了1940年,陈、张两家开枝散叶,渐成大户,唯有刘罗锅家香火不旺,始终一脉单传。据传刘罗锅的祖上曾占山为匪,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,因而招致天谴,不仅人丁凋敝,而且每辈男丁身上都有明显的缺陷:刘罗锅天生驼背,驼得头脚几乎相扣;儿子外号刘豁嘴,说话漏风,吃饭漏米;年仅6岁的孙子、也就是我姥爷刘长山也没能逃过报应,天生眼。更不幸的是,这年8月的一天,灾难再次降临─刘豁嘴遭遇日本鬼子,死于非命!

噩耗一传回三家洼,刘豁嘴的老婆山翠便搂着儿子哇哇大哭,央求街坊帮忙把体抬回村。乡亲们你看看我、我瞅瞅你,全都摇头叹气。不是大伙不帮忙,而是毫无人的日本鬼子将刘豁嘴挂上县城门楼时发了狠话:谁敢靠近半步,格杀勿论!

眼见无人帮忙,山翠越哭声越高。这时,刘罗锅背着手走出黑黢黢的东厢房,使劲仰起头喝道:“哭啥哭?豁嘴死得像个男人,给老刘家长脸了,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!”

据说刘豁嘴卖完山货正往家赶,突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呼救声。循声望去,只见不远处的山洼里,有两个小鬼子在糟蹋一个年轻姑。刘豁嘴登时怒火中烧,捡起块石头冲上去,重重地砸碎了一个小鬼子的脑袋。另一个鬼子恼羞成怒,抓起刺刀就。躲无可躲,刘豁嘴索紧紧攥住已戳进肚腹的刺刀,喊那个姑快跑。最终,姑得救了,刘豁嘴却惨死在了鬼子的刺刀下。

“公爹,豁嘴他、他死得太可怜了!”山翠哽咽失声。刘罗锅的眼里没有泪,脸色冷得吓人,“带上长山回屋,扎伞去!”

第二天一早,一桩令人骨悚然的怪事便传得人尽皆知—昨夜,在县城城门口,一个黑影飘忽忽走上了门楼。值夜巡逻的是个名叫赵守财的伪兵队长、二鬼子。他“哗啦”一声拉动槍栓,喝令对方站住,可黑影压根没理他的茬,步步近。赵守财手指一哆嗦,槍响了,子弹射穿了黑影的心口。谁能相信,黑影竟像没事人似的,探手去解吊挂着刘豁嘴首的绳子。槍声惊动了岗哨,探照灯打来,赵守财总算看清了黑影的模样。一瞅之下,所有的二鬼子全都吓得“呀”大叫,屁滚尿流。而城门下还有两个黑影,他们接住刘豁嘴,抬着他溜溜达达走向山岭……

二、鬼救命

在数十伪军和小鬼子的眼皮底下,区区3个人,赤手空拳就抢走了刘豁嘴的体,这惹得时任城防长官的藤森少佐大为恼火。藤森少佐下令:坚壁清野,对附近山林中的10余个村庄务必要做到“三光”,绝不准留下一粒粮食,彻底困死、饿死在深山里活动的抗联小分队。

两天后的早晨,由赵守财率领的一支抢粮小队气势汹汹地杀向三家洼。这天,恰赶上陈家的二小子石头值守,熬了个通宵,没觉察半丝动静。石头眼皮一耷拉,背靠消息树沉入了梦乡。正睡得稀里糊涂,一个人突然杵在了面前。

眼细看,石头不由惊得叫出了声:“你怎么回来了?你不是死了吗?”

摸上山岭的是刘豁嘴。刘豁嘴“嘿嘿”一笑:“我能死吗?”

石头本能地后退,“咚”的一下子撞倒了消息树。

是梦?石头愣眉愣眼四下一望,很快瞄见了一队荷槍实弹的伪军和鬼子!

好在消息树已倒,三家洼的乡亲们纷纷逃命。石头醒过神,双膝跪地冲刘豁嘴下葬的那片山坡重重磕了三个响头,“豁嘴兄弟,谢谢你救了全村人的命!”

三、鬼杀

眼见伪军和鬼子杀气腾腾,刘罗锅忽地收住了脚催促山翠:“快带长山走!”

“公爹……”

“快走,别忘了我代你的事!”

山翠抱起刘长山钻进了村边的树林,刘罗锅掉头回了院子。不待关门,手握剔骨刀的石头也冲了进来。刘罗锅笑了,“石头,刘爷求你一件事。”

“啥事?”

“把东厢房的伞都搬出来,解开绳。”

石头不解其意,说命都快没了,还拿伞干啥?刘罗锅没吭声,不一会儿工夫,所有的伞都并排铺在了院中央。伪军小队长赵守财已踹翻柴门,带着七八个鬼子如狼似虎般闯进来。

赵守财抬槍瞄准了刘罗锅的脑门,“老子数三个数,如果不出粮食,老子就送你去曹地府!”

“不就是死吗?刘爷不劳驾你这汉动手!”说着,刘罗锅举起剔骨刀割破手臂,将喷涌而出的鲜血洒在了那一把把油纸伞上。此时,藤森少佐也踏进院子,对着刘罗锅的驼背开了槍。

刘罗锅摇晃几下,弓腰扑在了油纸伞上。那些染血的油纸伞一把接一把自动撑开,没有风,却满院子飞舞,伞沿如锋利的匕首,碰上人立马皮开肉绽。那把被刘罗锅压在身下的雨伞也骤然弹起,箭镞一般射向藤森。

四、收

据县志记载,发生在1940年秋的这次对三家洼的扫荡以全面失败而告终。包括藤森少佐和伪军小队长赵守财在内,共有8名日军和11名二鬼子横刘家大院,死相惨不忍睹。按惯例,扫荡受挫,日军会变本加厉,疯狂报复,但直到抗战胜利,整整5年再没有一个鬼子敢踏进三家洼半步。至于日军究竟遭遇了什么力量败得那么惨,死伤大半,县志只字未提,始终成谜。

鬼子狼狈撤离,山翠跑回了老宅。在众乡亲的帮助下,把公爹刘罗锅和那100多把伞全葬在了同一个墓内。这是刘罗锅的嘱托。跪在坟前,石头跟山翠说,在鬼子到来时,他见过刘豁嘴。山翠一听,眼泪又如断线的珠子似的扑簌簌而下,“公爹,豁嘴,你们放心走吧,我会照顾好长山的。老刘家欠的债还没还完,我会让长山继续做收人,积德行善。”

原来,刘罗锅的祖父的确做过恶匪,嗜血好杀,欠下了血债。为替祖上赎罪,刘罗锅的老爹拜一位得道术士为师,当起了收人,给那些无处依附的孤魂野鬼找归宿,以伞留魂,每把伞都是一个家。

年轻人不相信,说雨伞能藏魂能杀人?纯属扯淡,再说,世上哪有收人这个行当?我姥爷只是呵呵笑,从不争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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