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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半鬼吹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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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朝万历年间,下邳城有个名叫李为善的员外,家中良田千顷,骡马成群,是下邳城的首富。每遇歉收年,李员外总会搭上几间粥棚,舍粥舍粮,下邳城无人不夸李员外是大善人。因此,人们又都叫他李善人。

这年秋后,李善人请来泥瓦工匠几十口子,在离自家老宅不远处盖起了红墙碧瓦的新宅院,四周还拉起了一丈多高的围墙。院内小桥流水,回廊抱柱,空地上全栽上了各种名贵花草。原来的一口枯井填满土后,盖上了石板,在上面铺上厚厚的泥土,栽上了几十根香妃竹。李善人特别喜欢这些竹子,亲自移栽浇灌,任谁也不让帮忙。

选了个好日子,一家老小欢欢喜喜搬进了新宅,庄亲庄邻们少不了前来恭贺乔迁之喜。

当晚二更天刚过,李善人一家正在睡梦中,忽被一阵悲切切的箫声惊醒。那箫声忽高忽低,忽远忽近,低时似怨妇悲泣,孤子哀叹,高时似妖魔出洞,恶鬼号叫,听得人心惊胆寒,头皮发。李善人壮着胆打开窗户,对院内喝问:“是谁?黑天半夜不睡觉,在那儿瞎吹什么?”半天也无人应答,那箫声还是不断。李善人只得起身穿好衣服,叫起了十几个家丁,打着灯笼火把,在院内找寻,看到底是什么人捣鬼。说来也怪,众人明明听着声音在前边吹响,忽一下又似从身后响起。等到了东边,又似从西边响起。众人围着院子转了好几圈,连个人影也没见着,那箫声就是不停歇。这时,有个家丁嘟囔了一句:“这新宅地没选好,八成盖五鬼头上了,大概是鬼吹的吧……”话音虽轻,众人听了都激灵灵打了个寒战,浑身汗直竖。特别是李善人,吓得差点儿趴下,浑身冷汗都出来了。

第二天,李善人新宅闹鬼的事就在下邳城传开了。有那些胆大的人就来找他,说:“李员外,哪来的什么鬼,是那些小混混看您有钱眼红,故意装神弄鬼,弄个破箫吹吹吓唬您的。今夜俺们几个就给您家当保镖,非把那‘鬼’抓到不可。您今晚只管安心睡觉……”

当晚,十几个人真就来到李员外新宅,院里院外埋伏好,专等捉鬼。“梆、梆”,二更梆子刚响,一阵风起,“呜、呜、哇”,那吓人的箫声又响起来了。十几个埋伏的人齐举灯笼火把,往传出箫声的地方跑去。到了近前一看,除了用护栏围起来的那几十根香妃竹外,什么也没有。十几个人不死心,又围着竹园转了一大圈,还是没发现什么。正疑惑,突然“呜、哇、呜”的箫声从几人头顶响起,有胆大的举起灯笼往上照,除了风吹得竹梢晃动外,连只野猫野鸟也没有,箫声又似在那十几个人身前身后吹响。众人你看我我看你,突然一声“呀”,拼命往外跑,只恨自己腿长短了。

自那时起,李善人的新宅每夜箫声不断,弄得李善人全家老少连夜里解手都不敢出门。李善人也请过县衙里会功夫的差人到新宅捉“鬼”,那些衙役蹲伏了几晚,也是只听吹箫声,不见吹箫人。李善人又请来和尚道士,又做法事又念经,超度孤魂野鬼。可每晚只要有风起,那箫声就又响起来了。全家男女老少,夜里睡不安,白天把心揪,半月不到,个个神情恍惚,日渐消瘦。这样下去,非出人命不可。大家齐闹着要搬回老宅,李善人只好一把大锁锁上新宅,又搬回了老宅。

搬回老宅的第二天,李善人正为新宅闹鬼的事烦躁不安,忽有下人来报:“老爷,县太爷来访。”李善人闻言心中一紧,急忙整冠掸衣迎了出去。离老远,李善人就抱拳施礼道:“不知老父母驾到,有失远迎,失礼了。”张县令也忙回礼说:“本官终日公务繁忙,本该早来拜访大善人。昨日忽闻李兄新宅闹鬼,恐坏人生事,扰乱民心,不知李兄宅上是否真发生了什么事?”李善人把张县令让到客厅,又双手奉上香茶说:“不瞒老父母,小民的新宅确有闹鬼之事。”张县令眉头一皱说:“不做亏心事,不怕鬼叫门。李兄终日积德行善,那鬼也太不长眼了,专找善人欺负。本官既然来了,就定要主持公道,到新宅把那鬼给你捉住。李兄,走,咱这就到新宅看看去。”不等张县令话说完,李善人就连摆双手说:“哎呀!老父母,草民怎敢劳您大驾,那地方老父母是去不得的。”“哎,本官既然来了,哪有不亲到现场的道理,保这方百姓安居乐业,也是本县职责所在。书童,把官服给俺穿上。”书童把官服给张县令穿上,张县令笑笑说:“刚才本县穿便衣是为访客,现在本县换官服是为捉鬼,‘邪不压正’嘛!”李善人两眼瞅着那书童,只觉得心慌腿打战,心说:“这书童怎么那么像一个人,真见鬼了。”

一行人来到新宅,李善人战战兢兢地打开门上大锁,又对张县令说:“老父母,还是别进去了吧。”张县令没答话,头一昂,径直往院中走去。那书童早已吓得不知躲到哪里去了。忽然一阵风吹过,“呜呜哇”,那箫声又响起来,李善人上前拉住张县令衣袖说:“老父母,您快请回吧,您看这青天白日鬼都敢出来闹,如大人真遇上点什么事,小民可担待不起呀。”“本县偏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鬼敢大白天出来。”边说边顺着发声的方向找去。这时,李善人浑身冷汗似瓢浇一样,战战兢兢,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。

来到了香妃竹园旁,声音越来越近了,张县令“嘘”了一声,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喘。“呜!呜!呜!”风吹竹动,箫声不断。这时,张县令猛地大喝一声:“大胆鬼魂,还不快快出来受缚!”连喊三声,都不见有鬼出来。“本县知道了,这吹箫鬼定是躲在这竹子下面,来人,把这片竹子全部挖开,定要把这鬼魂缉拿归案!”“大、大人,万万不可,这片竹子是小人花大价钱从外地买回来的,这岂不是挖小人的心头肉吗?”“李善人这话差了,竹子挖了,还可再栽,要是把这‘鬼’放跑了,那可就是本县失职了,挖!”众随从挖的挖,刨的刨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铁锨碰到了石板。“大人,这石板下好像是空的。”“掀开石板,看有没有鬼!”这时,李善人的脸都变色了,哆嗦着嘴唇说:“大、大人,小、小人胆小,俺想先回去。”张县令眼一眯:“大善人,有这么多人和本县在,你怕什么?来人,伺候李善人一旁歇着。”两衙役过来,一边一个把李善人夹在中间。忽听一衙役喊:“大人,这石板下深坑中埋有多具骨!”“把骨全挖上来,仔细查找,不要漏掉任何东西。”

在竹子下的深坑中,共挖出五具骨。仵作验完报告,五具骨为两男、三女,除一具五十多岁男骨外,其余四具年龄均在二十岁左右。另在五十多岁男骨旁找到一枚玉石扳指,一具女腕骨上有一个铜手镯。

“李善人,这是怎么回事啊?”张县令声音不高,但透着一股威严。李为善吓得一下跪在地上:“大、大人,俺也不知道这些骨到底是何人埋下的,俺整日施舍济贫,怎会干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?”“恶贼,你还敢狡辩,你睁眼看看俺是谁?”李为善抬起头一看,摘下头巾的书童,一下变成了一头青丝的姑,吓得大喊:“打鬼,打鬼呀!你、你,王月娥,你不是被俺勒死了吗?你到底是人是鬼?”他忽觉说走了嘴,再想赖,晚了!只得如实招出全部罪行。

五年前,从安徽来了个小戏班到下邳城演出,李为善是每场不落,场场必看,因那戏班里唱旦角的小女子长得太美了。俗话说饱暖思欲,李为善早就嫌家中妻子老丑,上不得台面,见了这美如天仙的小戏子,早已神魂颠倒。他托媒人前去说媒,人家回说早已嫁人,男人就是戏班里唱小生的。李为善就和管家合谋,假意请夫妻俩到家里吃饭,下迷药迷倒了二人,趁机糟蹋了那女子。女子醒后,大骂李为善人面兽心。要到县衙告他。因怕事情败露,坏了他大善人的名声,李为善和管家将这夫妻二人杀死,半夜在离老宅不远的场地挖了个深坑,把体扔进去,又在上面盖块大石板,掩上土,做得一点痕迹不留。后来小戏班也派人到李为善家中找过人,管家就说:“老爷请他们吃完饭后,又给了他们五十两银子,他们就走了,再没见过。”因李为善是下邳城远近闻名的善人,小戏班就没怀疑他,只好到别处寻找去了。

又一次,一唱坠子的年轻姑在李为善家借宿,李为善见她俊美,又是用迷药迷倒,先后杀,之后将体扔在石板下的坑中了事。

过了两年,有外地逃荒的父女俩在下邳城落脚,李为善见那女子面如芙蓉,身似杨柳,又动了心。一心想纳那叫王月娥的为妾,就将父女二人骗到家中,硬要与月娥成亲。父女二人虽极力反抗,奈何一个老一个弱,怎是如狼似虎的管家和李为善的对手,李为善活活将父女二人勒死,又埋在了石板下。

连着害死了五条人命,李为善怕被人发觉,就借故要盖新宅,让管家在大石板上盖上厚厚的土,从外地买来竹子栽在上面,这样神仙也不知竹子下面还有五个魂。

讲到这里,李为善颤抖着指了指张县令旁边的女子说:“小人只是不明白,这王月娥明明是俺勒死了并和管家一起亲自埋在石板下的,怎么又出来了,难道真是鬼不成?”

张县令哼了一声说:“李为善,你想知道这女子到底是谁,还有新宅夜半‘鬼’吹箫的事吗?让她告诉你吧!”

只见那女子怒目瞪着李为善说:“恶贼,俺是王月仙,王月娥是俺双胞胎姐姐。那年俺家乡闹瘟疫,俺病死,父亲带着俺姐妹俩一路乞讨到下邳城。俺和爹在此分手,俺到南乡舅舅家去借钱,说好十天后在下邳城相聚。谁知俺回来时,到处找不到爹和姐。听人说他们曾被一个叫李为善的叫走过,俺就起了疑心,正好李家在盖新房,俺就装扮成男子,到李家搬砖、和泥,趁便查访爹和姐的下落。那晚,俺闹肚子,出来躲在竹丛后解手。刚蹲下,影影绰绰见两个黑影来到竹园前,一个瘦点的说:‘老爷,您就放心吧,您看这些竹子长得这么好,谁也不知道这下边埋着死。等新楼一盖好,您搬来住着,院子里日夜都有家丁把守,谁也进不来。这事除了天知地知,就您和我知道,您就放心吧。’另一个胖点的黑影说:‘那个叫王月娥的父女俩,俺听说最近有人来寻他们。'’老爷,别说没找到咱家,就是找来了,人都埋在了这下边,就是神仙也找不到这些死鬼。您怕什么。明天俺就让人把这片竹子圈起来,不让人靠近。‘’嗯!俺以后不会亏待你。‘俺听着,惊得几乎喊出声来,原来爹和姐早被这恶贼给害死了。怎么办?俺要挖竹寻,恶贼是绝不会让俺挖的,俺只有想办法先把他们吓走,不敢在新宅住,俺才好见机行事。俺跟爹学过吹箫,就照箫的样子,在最靠里边的两根竹子上钻了和箫一样的小孔,白天用草把孔塞上,晚上趁无人时,悄悄把草拔出,只要有风吹过,竹箫就会响。风大声大,风小声小。李为善真的以为是冤魂找他索命来了,吓得不敢在新宅住,又搬了回去,这就叫贼人胆虚。后来俺想,俺一弱女子,赤手空拳,也无法闯进李家挖竹寻,就到衙门告状,和张大人定计,乔装成大人的书童,趁李为善不注意,到竹园扯下堵竹箫的草,这样大白天也有’鬼‘吹箫声。张大人趁机挖竹查案,这石板下的冤魂才能够重见天日。青天大老爷,那玉石扳指本是老父喜之物,终日戴在拇指上,上面刻有一老鼠,因爹是属鼠的。那铜镯本是母亲留下的,是一对,俺和姐姐一人一个,姐姐的那个上面有个’娥‘字,俺的这个上面有个’仙‘字,大老爷一看便知。”仵作验看,果然和月仙说的一样。

这时,李为善稀泥一样瘫在地上,再也说不出话来。张县令用手一指李为善说:“要想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人在做,天在看,你施舍粥粮,本已善名远播,却不能持之以恒。为己私欲,行小善,作大恶,肆意杀人,天理难容,你和李管家就等着给竹园下的冤魂偿命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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